那一年,我考上了中师

1982年6月,中考的前一周,我回了一趟家。那时候计划生育搞得很严,计生工作队随时围村抓“四术”对象,姐姐为了生二胎躲在我家,可能姐夫也给了生活费她带过来。我临去学校时,父母亲都不在家,姐姐给我十多个鸡蛋,另外给我两元钱,说就要中考了,这一周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营养,不过我在去学校的路上,将鸡蛋拿给了在县一中读高中的哥哥,只留下两元钱准备在中考期间加菜用,这一周仍然只象平时一样吃咸萝卜干。

从中考的前一天开始,我每天都给自己买六角钱的菜,以保证自己能以饱满的精神考完中考。考完试即刻回家帮助父母忙农活,暑假是农忙时节,不帮忙不行的。

那时,每个单位都建有公共厕所,也不像现在这样大小便都冲入卫生间进下水道的,邻近县城的农户,经常会跟县城单位挂钩定时帮他们清理厕所的,清理下来的大粪拿去种庄稼。就是这样的“生意”,都要“巴结”好单位里分管卫生的那个人才行。记得县教育局那个分管卫生的人叫“七爹”,我家就定了教育局的公厕,大哥每天都要抽时间去清理,每月固定给“七爹”一些报酬,“七爹”就会拒绝其他想来掏粪的农民。他很讲信用,有时因农活太忙,大哥未能准时去清理,“七爹”也都不会让别的收尿农民来挑,他会骑自行车直接来到我家,只有征得我家同意,他才会卖给别人,那时没有今天这么方便的电话,要沟通只能见面。

中考之后我一直没回过学校,我本来想去看看中考成绩出来没有,但母亲说“有吃自然到,不用爬上灶”,去学校会耽误干农活,我便听了母亲的话。8月1日,大哥去教育局掏粪后带回来一个消息,“本县考上师范的今天上午安排体检和面试,既然你没有收到任何通知,估计你没有考上。”我听了非常失望,不过,根据自己考后估分,应该不会太低分,上不上师范我都要去学校打探分数了,母亲没有强烈反对,只是要求我和二哥插完那块叫“过山田”的秧苗才能去。下午,我还在田里插秧,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命字,不是幻觉,我抬头寻找声音来源,远处的公路边,是大哥在喊我,我马上往大哥奔去,很近了才发现大哥旁边还有另一个人,大哥和他有说有笑的。我认出来那是我校的教务主任,教务主任见到我,就对大哥说:“没错没错,就是他,这学生我认得的。”我赶忙跟主任打招呼:“戴主任好!”他很高兴地说:“你的中考成绩很好,超过师范分数线五十多分,在我校是最高的,你怎么一直都不去学校查分数呢?那些没上线的同学成日来查,你这个最高分的却总不露面 。”我当时想我没有听错吧,大哥不是说今天教育局已经安排上师范线的学生体检面试了吗?戴主任解释说:“今天安排化南片,明天安排化北片,本来你应该在今天体检的,但未能及时通知到你,我已经跟教育局说过了,你明天跟化北的同学一同体检也行。”8月2日早上,大哥亲自送我去体检。带队来面试的是师范学校的一个副校长。我很顺利地通过了体检和面试。 8月30日,大哥骑自行车送我到车站,帮我买了7点25分开往廉江城的车票,反复嘱咐我,要到全车客人都下车了才能下车,下车后找到车站候车室等他,哪里都不能去。原来,往廉江的车票是1.55元,如果他和我一齐坐车,要多用3.1元,为了节省这3.1元,他要骑122公里的自行车。

1982年的8月30日中午11点多,我坐的汽车开进了廉江汽车站,我提着我的行李袋下了车,准备往候车室找座位坐坐等大哥,大哥送我出门时,母亲正在补棉被,我读三年的初中都没有带自己的棉被,天冷的时候是跟同床的同学同盖一床棉被的,那时候学校安排的床位都是两个人睡一床,我考上了师范,家里都没能给我买一床新棉被,母亲要把一些旧棉被用针线联好让我带去学校,这回我不用交学费也不用交伙食费都有书读,并且三年之后可以获得一个小学教师的岗位,在农村的人来看,我已经是一条跳过了龙门的鲤鱼。也许是怕我嫌弃那床并凑起来的棉被,就没有让我随车带此棉被,而是让大哥骑自行车带来学校给我。那天大哥送我到车站后回到家,母亲已经将旧棉被联好,可能大哥也怕送这床旧棉被去学校太难看了,便用一床新的被套入好,再装进一个网袋,绑到自行车的尾架,带到学校直接放到我的床上,就由不得我接受不接受了。其实以我的性格,即使明知是“百补被”,只要能够取暖,我都不会嫌弃的。

那天我刚从汽车下来,就有一个年纪比我稍大的男孩过来跟我打招呼:“同学,你是来廉江师范报到的吗?”我回答:“是的。”他就说:“我是廉江师范的新生接待员,请跟我来。”我跟他来到车站旁边的一个小房间,房间门口挂着一块小黑板,小黑板被一张红底黄字的纸覆盖了,上面是“廉江师范新生接待处”几个大字。接待处一位男同学推着自行车送我往学校,他将我的行李袋往尾架一放,就带着我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的样子来到了学校,路上一边走一边聊学校的基本情况。他带我找到报到处,找到宿舍,找到班主任,才告辞,他又要返回车站等待新生的。我报到了并且将行李安放在宿舍自己的床位之后,又前往车站候车室等大哥。下午一点多钟 ,大哥才到来,我告诉他我已经报到了,他就说:“既然这样,那就不急于去学校了,我已经饿到快走不动了,要找个饭店吃饭了。”我问他:“你骑车走了六十多公里,中途不吃点什么东西吗?”他说:“中途吃东西,我骑了这么远的车节省下来的3.1元不就没有了吗?”后来我们找到廉江百货大楼旁边那个叫“建设饭店”的地方,兄弟俩加起来吃了九角钱的饭。饭后,我和他一起步行到学校,将棉被放到我的床位上。他将返程时,给了我三元钱,叫我买毛巾牙刷肥皂衣架等日常用品。

从这一天开始,我便进入了师范生活。

作者介绍:黄景保,男,1985年毕业于广东省廉江师范学校,广东省化州市第一中学教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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